44.傘(涉)
淅瀝淅瀝,下雨了。不算大的雨,從清晨就開始下,到了接近中午都還沒停止。看看外頭昏暗的天色,短時間雨是不會停了吧,或許會這樣下到晚上也說不定。雨天能做的事情不多,打掃完屋子內部,西昂看著外頭好一陣子,最後在內心嘆了口氣,背起竹籃,拿起傘往屋外走去。
雨天的能見度不佳,道路上充滿泥濘,走沒幾步路,鞋子就沾上了軟爛的泥土,再過一會,應該就連衣服也會被雨水打濕吧。
實在麻煩得很。對於雨傘這玩意,西昂實在有點難界定,它到底算不算是方便的工具。首先,它的用途在遮雨,但效果實在不怎麼好,很容易因為風吹,或是其他外在因素,導致衣服最後還是濕掉;再來,撐傘時勢必會使用到一隻手,換句話說,就是少了一隻手可以拿東西──這使得他做事的效率大大降低。
西昂不怎麼喜歡雨天,更不喜歡在下雨時出門,但下雨也不盡然都是壞事。下雨天很安靜,雨可以隔絕聲音,讓周圍的雜音變弱、消失,這讓他的內心感到平靜。並且一個人撐傘時,他可以不用在意周圍的目光,把雨傘壓低了就可以遮住視線,無論是他人還是自己的。
就像自成一個世界,在傘下,其他人都不在,他可以一個人很安靜,就這樣獨處。
他並不是個特別孤僻的人,只是有時候需要空間思考,以及整理自己的思緒。
「西碳~」
而有個人總是能夠輕易切斷,他做出來隔絕世界的結界。
克萊爾。聽見那個帶有活力的聲音,西昂不用回頭,也知道是誰正在朝他跑過來。
「唔哇,都濕透了……」既然這樣,那幹嘛不撐傘啊……看著克萊爾甩頭抖落雨滴的動作,西昂的感想是這樣好像某種動物,隨後克萊爾抬起臉朝他綻放燦爛的笑容。
「西碳,你在這裡做什麼?我們一起去玩好不好?」
「不要。」
「咦,為什麼──」
有誰下雨天還會跑出來玩啊,應該只有這個笨蛋吧。
西昂沒有回答他,轉而詢問另一個問題。
「你幹嘛不撐傘?」
「欸?忘了……」搔搔頭,克萊爾「嘿嘿」傻笑了下,「不知道雨會下這麼久啊……」
「是喔。」果然是個笨蛋。西昂轉身就繼續往前走。
「欸欸?等等我啊西碳~你要去哪裡呀?」克萊爾跟了上來,鍥而不捨又重複一遍剛才的問句:「我們一起去玩好不好?」
這次西昂連開口都懶,放任克萊爾在身後喋喋不休,逕自走往目的地。
「喔喔,」看著眼前的菜圃,克萊爾拍了下手,恍然大悟,「原來西碳是要來準備今天的午餐嗎?」
「那我也一起幫忙!」
完全忘了原本的目的,應該說,克萊爾就是這樣的人,明明沒有要他幫忙,卻熱血地挽起袖子,把別人的事當作自己的,自顧自忙了起來。然後馬上就因為摘錯東西被西昂揍了一拳。
「你摘的那個還沒有熟,不能吃。」看著克萊爾委屈的表情,西昂難得有耐心地向他解釋。
「喔,原來如此~」哭喪的臉馬上就放晴,「西碳果然好厲害啊。」
「是你太笨了吧。」
「咦真的假的……好過分!」
「好了,該回去了。」
因為天氣的關係,他們只採摘了足夠今天烹調的量,沒有在那邊停留太久。
「嗯,回去了!」
所謂的「回去」指的是西昂的家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克萊爾出現在這個家裡面,單方面地說要照顧西昂,每天都跑來找他一起吃飯、聊天玩耍,就像真的家人一樣。
明明自己才是需要被照顧的傢伙。而且克萊爾的家庭狀況其實比他還要慘,西昂不懂他為何每天都可以這樣笑嘻嘻地,看似沒有煩惱。
總歸一句,他就是個笨蛋吧。
「……你在做什麼?」一邊在腦內構思午餐的菜色,西昂沒有漏看克萊爾偷偷靠過來的小動作。
「嘿嘿,因為雨越下越大了……」
「你自己不帶傘,活該。」
「別這樣啦西碳~不然我幫你拿籃子好不好?」透出有些討好的笑容,克萊爾靠得更過來了。沒有繼續說什麼,西昂揍了克萊爾一拳後,把籃子塞到他手裡。
「拿好,不准掉了。」
「嗯!果然西碳對我最好了~」
回應克萊爾燦爛笑容的,是西昂力道略重的一腳。
兩個人共撐一把傘其實有些擁擠,過沒多久,雨水就開始沿著傘的邊緣滴下手臂。見狀,克萊爾自動自發往外移了一點:「反正我本來就淋濕了嘛。」
「那你不要撐傘,反正不會感冒。」
「咦不會感冒嗎!真的假的好厲害……」
「……我的意思是在說你是笨蛋。」
「欸……」克萊爾的理解力有待加強……不,不如說,這個人真的有理解力這種東西嗎?只見他皺起臉來,過了好一會兒才露出略帶打擊的表情。不過西昂知道他不會放在心上:
「不知道今天午餐吃什麼啊?」看,馬上又露出笑容了。
「不告訴你。」
「咦──」西昂就喜歡看克萊爾吃驚的表情。
有些吵鬧地,兩人就這樣肩靠著肩一起回到家裡。
鍋子裡冒出熱氣,西昂在廚房裡忙碌,克萊爾在餐桌前和剛睡醒的露基梅德斯閒話家常。
雨越下越大,「淅瀝淅瀝」地幾乎蓋住克萊爾他們的談話聲。
待西昂端著鍋子回到餐桌前,克萊爾和露基梅德斯的話題已經從「隔壁鄰居家生了一窩兔子」跳躍到「魔法」上去了。
「我的魔法能讓生活開花!」露基梅德斯總這麼說。比起那個,西昂比較希望能讓他的腦袋開花。
不知為何會父親對魔法這樣執著。對西昂來說,比起那虛幻的東西,眼前的生活更加重要。他每天都為了生活而拼命努力著,所以偶爾會對這樣的父親感到光火。
「哇,聽起來好厲害啊!」只有克萊爾能夠這樣毫無保留對露基梅德斯的研究投以讚嘆的目光。
「嗯,魔法真的是很棒的東西哦……下一次的實驗,我一定會讓它成功!」
這麼說的露基梅德斯,難得沒有在飯後立刻進實驗室。
「下雨天感覺待在實驗室也會發霉啊……不如我們來做點別的事情吧?」
「好啊好啊,不過要做什麼好呢?」
兩個笨蛋凑在一起準沒好事。但西昂還是放任克萊爾和露基梅德斯在家裡東翻西翻,一個人待在角落縫補破舊的衣服。
直到客廳裡傳來爆炸的聲響,西昂終於忍無可忍,對兩個人施行了暴力。
「西碳好兇……」
「嗚嗚,我的兒子好可怕……」
「你還是在實驗室裡發霉好了。」
嘴巴上冷淡,西昂依然沒有真的對克萊爾以及露基梅德斯動怒。
他的世界並不廣闊,擁有的東西不多,而面前的這兩個人都是構成他世界的重要元素。
多麼平凡啊,多麼單調啊。雖然有時候覺得無趣,可是他並不討厭這樣子的日常。
「啊!突然想起來,昨天做了新的東西,我回去拿過來給你們看!」
尤其是這樣帶著笑容的克萊爾,西昂永遠不會說出來,不過他真的很高興可以遇見他,成為這個人的朋友。
『因為西碳總是那麼不坦率嘛……不過沒關係哦,我都知道的!因為我們是朋友啊!』
所以面對一邊朝他揮手一邊往外跑的克萊爾,西昂僅僅說了一句:
「笨蛋,記得帶傘。」
聞言,克萊爾笑得很燦爛,連雨天似乎都放晴了。